一旁的李娇儿冷眼瞧着侄女这副神魂颠倒的模样,又瞥了瞥主位上春风得意的西门庆,心中却似打翻了五味瓶,一股酸涩苦楚直冲喉头。她默默啜了口杯中冷酒,那酒水滑入喉咙,竟比黄连还苦。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声。
“姑妈,好端端的,怎地叹气?”桂姐儿正唱罢一曲,挨着李娇儿坐下,见她神色黯然,便小声问道。
李娇儿放下酒杯,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,嘴角却扯出一丝自嘲的冷笑:
“桂姐儿,你且看这西门府……好大的气派。你姑妈我……原也该是这等府邸后院的人物。虽比不得那官宦出身的正头娘子吴月娘,可一旦进了门,那也是堂堂的‘二娘’,穿金戴银,使奴唤婢!”
“这小招宣王三官儿还想嫖我,呸!那是做梦!得乖乖的趴在我脚下喊我二娘,日后我说不得还要与那三品诰命的林太太一处吃茶、看戏,平起平坐……何等风光体面!”
她声音越说越低,却字字锥心:“可如今呢?还不是与你一般,在这席面上,强堆着笑脸,唱些曲儿,供这些爷们儿取乐?依旧是那倚门卖笑、任人轻贱的粉头!这身段儿、嗓子,便是我这半辈子攒下的‘体面’了!”说着,指尖狠狠掐进了掌心。
桂姐儿听得此言有些愧疚,又见姑妈眼中悔恨埋怨交织,怯生生道:“姑妈……这,这都怪我……若不是那会儿,我同妈妈一起劝你接待那王三官儿,也不至此!”
李娇儿猛地摇头,打断了她,那眼神空洞地望着眼前喧闹的筵席,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幻梦:“不怪你,也不全怪妈妈……是我自己……是我自己骨头轻命数薄!怨不得旁人!”
“若我当初能守住本心,被大官人包了就该好好待在阁中,不去欺瞒着大官人应承那几回……那几回出手阔绰的豪客!不去贪图那些雪花银和上好的缎子,便不会坏了名声。”
“一次侥幸换来的便是次次侥幸,便更不会被你和妈妈三言两语说动了心思,去接待这王三官儿……这路啊,一步错,步步错,再想回头,已是万丈深渊!”
她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,辛辣直冲眼底,逼出两行清泪,声音带着无尽的苍凉和认命:“所以说常言道得好啊——‘瓦罐不离井上破!’!咱们这等命里带‘水’的人,天生便是这井边的瓦罐,躲得过初一,躲不过十五,早晚有那粉身碎骨的一天!这都是命里注定的劫数,挣不脱,逃不掉!”
“这命啊!如那早已织就的锦缎,每人能得几尺几寸,何时荣华,何时落魄,早有定数。你拼命挣挫,看似跳出了三丈远,回头一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