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林太太的轿子在西门府那新油的黑漆大门前稳稳落下。
早有四个青衣小厮垂手侍立,见轿子到了,玳安抢步上前,打起轿帘,口称:“请老太太下轿。”那声音不高不低,甚是规矩。
林太太搭着贴身丫鬟的手袅袅婷婷下了轿,抬眼一望,心下先是一凛。只见那门楼高耸,一对新錾的石狮子蹲踞两旁,威风凛凛,朱漆大门上碗口大的黄铜门钉,映着日头,明晃晃耀人眼目。
几个引路的小厮,俱都穿着簇新的青缎比甲,腰系绦带,低眉顺眼,行动间悄没声息,显见得是大家气象,调教得极好。
林太太扶着丫鬟的手,款步往里走。穿过了几重仪门,绕过一座新砌的粉油大影壁,眼前豁然开朗。
但见庭院深深,廊庑回环,处处是新油漆彩画的梁栋,新铺的方砖地,连那抄手游廊的栏杆,都打磨得油光水滑,透着簇新的富贵气象。
她自家那宅院虽也算体面,但年久失修,未曾好好维护,总透着一股子陈腐气,哪里比得上这里处处鲜亮,连空气都仿佛带着新木和油漆的香气?
林太太一面走,一面暗暗咂舌,心中忖道:“好个泼天的富贵!这西门大官人果然财势熏天,连这宅邸都透着兴旺光鲜。我那处…唉,到底是旧了些,也小了些。”
这念头一起,另一个更隐秘的心思便如藤蔓般缠绕上来:“可自己傍牢了这棵大树…凭‘亲爹爹’的手段,我那宅子翻新添置,岂非指日可待?”想到此,她心头一热,腰肢儿也不自觉地更软了几分,伤痛都好了不少。这称呼不自觉在心中也越叫越熟练。
沿着青石甬道行来,过了穿堂,便见正厅前的庭院里,雁翅般侍立着两排丫鬟仆妇。
见林太太一行人进来,齐刷刷地福下身去,莺声燕语道:“给太太请安!”声音整齐划一,动作一丝不苟。这些丫鬟们,虽非个个绝色,却也穿戴整齐,头面干净,举止有度。林太太面上含笑点头,目光却如梳篦般扫过,心中又是一番计较:
“连下人都这般有规矩,可见主母治家有方。这月娘…倒不可小觑了。”她这“治家有方”四字,倒有一半是酸意,自家现在才几个奴仆,一只手数的过来。
早有伶俐的小厮飞跑进去通传。待林太太引着王三官行至花厅门口,只听得里面环佩叮当,笑语声传了出来。
门帘高挑,但见那西门庆大官人已从罗汉床上立起,迎至厅口。他今日愈发显得精神,身穿青色色暗云纹直裰,腰束玉带,脸上堆着笑,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。
他身侧,正室吴月娘